「編舞.新系列 2015」- 檢閱本地舞壇編舞新力量
- 陳瑋鑫
- Jun 4, 2015
- 6 min read
為了改善本地現代舞創作青黃不接的現象,近年香港出現了不少以培養新一代編舞家為目標的資助系列與計劃,讓新晉編舞提供發表作品的機會,從中累積經驗,豐富成長。當中一個歷史較悠久的系列,是由香港舞蹈聯盟製作的「編舞.新系列」。早於2007年起,計劃已經為無數編舞新秀提供創作資源,與及一個良好的交流平台。
今年,香港舞蹈聯盟及四位評審,從一月時公開徵集回來的18份計劃書中,共同挑選了三位活躍於香港舞蹈界的新生代,支持他們各自創作三齣風格截然不同,但演出長度同樣不多於半小時的新作,於七月初在「編舞.新系列2015」中發表。這三個短篇新舞作分別是由李偉能編舞的《彼岸》、李德編舞的《神氣.精》,以及禤天揚編舞的《血肉之軀》。
《神氣.精》以舞玩武
三位編舞中,李德算是有較多的經驗,既嘗試過舞蹈錄像的創作,也曾分別以舞者及編舞的身份參與過香港藝術節的「香港賽馬會當代舞蹈平台」系列。今次全新創作的短篇《神氣.精》,李德就嘗試以現代的視角去重新演繹中國武術的步法,帶來不一樣的武/舞。談起創作源頭,他說主要是受到一部少林武術紀錄片所啟發,因此想透過作品去檢視中國功夫的精氣神在當下是怎樣被人們解讀,也同時提出對藝術境界追求的疑問。
「最初我是希望盡量做到跳脫好玩,把少林寺和尚的影像投映到牆上,還考慮把古典音樂與現代音樂混雜,但隨著排練展開,我就改變了我的想法。現在作品將會較為簡約,主要運用空間與身體的變化,以簡單的改變,去併發不一樣的能量。」雖然李德只曾於小時候學過一點點武術,略懂一些武學基礎,舞者陳敏珺更加從未正式學過武,但另一位舞者陳湛文則曾赴武當山習武兩年,可算武舞皆能。相信鬼主意多多的李德,屆時必定會與他倆玩轉傳統武藝精神,帶來另一玩味十足的作品。
度身編排的雙人舞《彼岸》
至於剛剛從英國倫敦學成回來的李偉能(Joseph),則會與兩位女舞者陳曉玲及伍美宜合作,編排一支女子雙人舞《彼岸》。「這個作品風格較為抽象,我將會以兩個人去演繹一個個體的不同態度與取向。」Joseph希望透過此作,呈現每個人在追求所渴望的事物或境界的過程中,往往也要面對現實和理想的分歧,而每一個微小的決定,都會影響到將來,產生不同的結果。
Joseph坦言這個作品比較個人,早在未得悉這次「編舞‧新系列」的計劃徵集前已經有一個想法,並希望可以跟今次這兩位女舞者合作。「我覺得她倆在舞台上很有感染力,肢體動作輕柔但實在,即使細微的動作也有很大的力量。」所以當他看到舞盟要求作品為二至三人的短篇作,正好與心中構想不謀而合,不用改變原來的想法去加以迎合,便立即申請,最終亦有幸入選。
作為第一次比較專業地去編創的作品,Joseph在排練展開前有過很多想法,但當正式開排後,他就從嘗試從直覺出發,不再抽離,放膽地讓個人的審美觀躍現作品。「過程中我們編排了很多段落,足以組合成一個長篇舞作,但我卻不急於要排一個長篇,故此我反而想雕琢多一點,令作品更精煉。」
從心理學角度切入的《血肉之軀》
近年跨界跟劇場與流行音樂界合作不少的禤天揚(Cliff),就打算從心理學上的角度來創作角色,並透過不同的身體動作去叩問舞蹈何為。「急速的生活和科技為我們帶來了很多方便,但同時令人類的本能漸漸喪失,所以我會用比較粗糙不修飾的動作為基礎,編排一些比較中性,一種結合舞台劇演員與舞蹈員兩者特色的人性動作,並且嘗試用心理學上的角度,呈現Victim – Aggressor - Observer/Rescuer(受害者、施害者、旁觀者/拯救者)三者的角力。」
「舞作中也會以橡皮筋作道具,一方面它可以是攻擊的武器,另一方面它也可以是枷鎖。」Cliff還提到他很享受把舞者推到極限,要他們把汗水灑滿台,盡量把體能表現到極致,並笑言「也是挑戰觀眾的容忍度,因為他們有可能會看到不熟悉的動作處理,而如此新的方式去實驗,往往會令人氣結呢。」
Cliff過去曾經為自己的舞團「四度舞蹈劇場」編排過兩個長篇的舞作,今次要去創作一齣短篇作品,對他來說反而是個新挑戰。「這次題目之大,足以編成不同的版本,如何要在短時間去表達當中的訊息實在不易。」
完全自由的創作平台
今次獲選的三位年青編舞早前都有機會跟本地資深編舞家楊春江定期會面,一同對他們的作品進行腦撞擊,完善創作。Cliff認為這個計劃的好處是主辦單位的態度很正面,給予編舞極大的創作空間與自由度。「我們三位編舞可以共同決定很多事情,自主性很強。就表演上的要求,舞盟都給予支持,暫時沒感到有任何限制,好讓我們可以在創作上勇敢地去試。」
李德也十分高興能夠在創作過程中,有更多空間去思考表演空間的處理,尤其是今次節目將會在葵青劇院的黑盒劇場內上演,觀眾席與演區的安排極具靈活性,而且在小劇場內演者與觀眾之間的交流也既快且近,甚至啟發了他們,嘗試把三個舞作連繫上來,增添當中的連續性。
談到現在香港新一代的編舞與舞者,大家都認為他們風格各異,又敢於創新,很有幹勁。Cliff指他們這一輩很有活力,而且行事快,「相比以往的一代,我們有更多渠道去接觸世界,有更多機會看到世界各地更多不同演出,視野也更加廣。」而Joseph也很開心舞盟能夠選上三個完全不同的作品,既能滿足到不同觀眾之餘,亦可以認識到本地舞蹈新生代的多元面向。
獨立舞蹈工作者的艱辛
可是談到本地獨立舞蹈的發展,三位新晉編舞就未能開懷了。李德直言有不少自由身的獨立舞者自編、自製、自跳,付出的心血與精力絕對不比大型的舞團少,可是關注及回報卻不多。「最好的舞蹈不一定來自大型舞團,獨立的編舞與小型舞團其實也有很多好作品,甚至更加有視野。」他更認為能夠在香港生存下來的自由身舞者都是英雄,因為當中的痛苦與堅持實在不足為外人道。因此他期望政府或資助機構不應只集中資源去補助大團,而是要分配更多的資源給獨立的創作單位。
曾於城市當代舞蹈團工作的Cliff,慨嘆本地的當代舞蹈經過了上世紀九十年代的全盛時期,現在已風光不再,整個業界亟需要新的思維與衝擊。「現代舞觀眾不多,圈子亦小,要將現代舞推向主流,還須努力去推動教育,透過更多平台去接觸大眾。」所以他自己也積極與主流音樂及劇場界合作,希望改變一般人總是認為現代舞抽象難明的想法。「但香港人始終著眼於經濟效益,作為獨立創作人只能夠努力堅持,不堅持就沒有現代舞。我自己舞團的成員為了生活,也都要去做侍應,大家都辛苦。」
Joseph就覺得香港的文化資源分配傾斜,就算成功申請到資助,場地與經費亦往往不足;而且由於表演薪金不高,舞者很多時都要兼顧多個演出及教學,因此更難專注在創作與表演。「試想像一個星期只有六個小時去排練,很多時候一教完班便要立即趕赴排練場地。編舞的工作其實很需要沈澱,而且要有充分的時間和空間去細味創作,可是生活在如此處境,很難可以生出好的作品。」
給予本地舞者支持與尊重
Joseph提到在外國,演出完畢後的討論氣氛一般都較熱烈,很多人會直率地給予意見,讓藝術家有所進步成長;但香港就比較自成一角,大家都只會很禮貌性地寒暄,真正的分享並不多。
「其實全世界的舞蹈藝術家大都是underpaid(薪酬過低)的,但香港的就更慘,因為我們從來沒有受到應有的尊重。」Joseph指出,在歐美地區的人大概也會明白現代舞者是什麼,但在香港,他就只會被問到是否會有演唱會折扣門票,人們完全不知道現代舞者的工作為何。「要堅持下去很難,但心理上更苦。作為編舞,只能夠給參與的舞者一份時酬比在麥記工作更低的工資,實在於心何忍?而為了繼續生活,只好流水式作業般,每三個月又來一個新作...... 最終只會做成惡性循環,喪失更多觀眾。」
前路雖然有點茫茫,但三位編舞都直言希望能夠繼續創作,而且今次機會難得,不用憂心行政與宣傳,可以專注跟舞者創作,還可相互交流、討論及學習。「我們希望屆時會見到不同的觀眾,尤其是新的,又或者是來自其他界別的觀眾,一同來感受一下舞蹈的魅力。」期望這三個新舞作能夠一新大家耳目之餘,亦會引發更多朋友關注本地獨立舞蹈的新銳力量與創作生態。
(本文首刊於《舞蹈手札》Vol. 17 No.3〔2015 年 6-7 月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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